林间闪电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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弥久/女404-Wreck

一点鬼扯。

————

 

已经杀死了不少人,可能应该算作“头一回”吧?血肉,骨茬之类的东西从模糊的熟悉感里脱胎而出,清晰立体地铺就来路,特别的感觉其实丝毫没有。

左臂、右腹部在失血,缺乏必要的包扎,剧烈的阵痛已经被习惯,因此有着清醒眩晕的拉锯战。

分子级解构的威胁在新区如影随形,但应当只有“那件事实”暴露才可能被以这种方式果断处理。那个女人死前可能留下线索,挖掘事实总要一点时间,现在时间是缓慢勒紧的绞索。

瞬在断后,可能中弹更多。准备缺乏,防护耗尽,横贯两个市区的被追缉战能坚持到这里不负重伤,已经算难得。

但这不是一场逃逸,这是夺还。表达“事件完成”的进度条不会匀速前行以作计数,没有冗余数据需要缓冲…最终的答案只有零与百分之百。

弥久神态森冷地抿紧唇,牙齿在口间挫磨作响。他持枪,所以手不会颤抖,久蓄的一腔狂怒只能封锁在心内无处可突围,然后烧灼自身,烈痛难挡。

太简单了,这一切本就简洁明了。就如同那晚之前对于瞬的判断一般——选择信任,或者不信任,然后睁开眼睛去看,伸展而出的道路就截然相异。

但他几乎就猜错了两次!

撞针擦火,硝烟迸散,基于此前数次已造就的创伤,这回弹头准确射入了追捕者的心腑。

第四,这是看到的第四张同样的脸。第一是那个入学伊始就夺得她的注意的转校生。

但现下这不怎么重要。解决完追兵后弥久闪身即转入歌剧院,战术目镜的扫描之下内部一览无余,热感追踪也陈述着此处空荡。

还有、还有什么地方?

书局,学校,现在她的“家”也被pass,根据记忆里的闲谈,前方地点还有几个,但是余裕在渐渐收缩,那一点期待已经缩略为针尖狭窄。

他快速退出歌剧院,仍然不生半分犹疑,毫不顿足地往左前方奔行。

期望值有一百也好,缩减为一也罢,那都没什么关系。就像空五左轮的赌局,只要连开六枪,必定中彩。

他决定接受的结果就只有一个。

 

那么——

“看啊,你这家伙无处可逃!”

 

 

公园,“本该”是公园的地方以居民区的模样呈现,缺乏通行卡的人蹲靠在门栏角落,像一堆被谁扫在一处的呆滞的灰尘。

闻声你只是抬头,失神地凝望他一眼。锈死的思维里至多浮散出几缕疑惑。

“滚开。”凭借本能,你寡淡且生硬道,声气寻常如感到烦闷时驱赶一条吵闹的小狗。然后收回眼光,凝视脚踏间的冰冷砖石。

你将自己环抱得更加痛苦,瑟缩得更为紧密,但是无可抵御那种深不见底的恐慌。你害怕起身,不敢动弹,——太过虚无、太过轻盈了,你觉得只要松懈一点力气,自身就会如浮尘般飞散。

你在想什么?你没有想很多,只是冻结在渗入骨髓的寒冷里,死循环在一个可笑又冷酷的现实里:从此往后,你会敢于再面对任何一把键盘吗?

面对Delete?

在被一针麻醉之前,你都无法得出结论。

 

醒时的奇妙眩晕极快被空腹感替代,你麻木地滚动眼珠,眼界尚狭,率先听到近旁的痛嘶声。

弥久在换药,脏污绷带下敞露大面积凹凸不平的可怖伤口,盖着止血剂的新鲜痂壳仿佛一种威慑,没来由将一切思绪都逼迫停顿。

你不自觉蜷缩,惊动了脚下蛰伏的锁链。

轻型合金,软皮包边,银色链条细密地蜿蜒下床尾,比起上次那个玩笑般的粗笨铁笼子,这回的脚环则精巧美丽到仅作一看,你就能肯定地放弃一部分徒劳无功。

并且这次你不再为此发怒,你唯独感到一层恐惧,甚至那是静谧且甘美、值得感激的,既被他人扼住了咽喉…你就不必亲自这样做。

你沉默地在床上蹲坐成一团,盯视着他喘息不匀、痛意清晰地处理完伤处。

然后那目光倏地撞入,弥久极快乜了你一眼,又似乎是在情绪突围之前移开视线。

“这里是旧区,而且瞬和我,肯定会有一人留守。”他声调高扬地哧道:“你别再想跑了。”

弥久别过脸去,那副表情你看得不真切,但语气的生硬也足够明显,他在你面前,一向是喜怒形于色。

你全然失去了再作星点反驳的欲望,只是沉闷地敛回视野,唯独更想给自己裹上一层密不透风的壳。

……

“你是吓傻了吗?”

“……喂,看着我!”

“——。”

他念你名字的时候鲜有这样冷漠,那几个音节仿佛是被牙齿凶猛地咬碎了,才能从嘴里迸出尖锐的碎屑来。

下一瞬息真实的痛楚猛然炸开,下颌被以粗鲁的方式捏紧,再强硬掰抬而起。似乎又与先前侧过脸去的不是同个人一样,他死死地紧拧着眉头与你正对了。

是什么样的感觉?

最先传递进思维里的是微妙的热意。从眼皮里所涌流而出、大约对眼珠的润滑其实作用寥寥,只是畅快地翻越围栏,坠落于脸颊的泪水。由这样浅薄的液体所带来的一闪即逝的热,与之后更延长些的湿冷,汇聚而成:“流下了眼泪”的普通讯息。

后续被斩断了,进程结束运转,你此刻迟钝的单线程思维才能切入另外无关紧要的一条。

——生物之中,唯有人的面容才是最令人恐惧的。

先前的事中,你从头到尾都无法领会柴柴对那条流浪狗的感情为何浓烈,她又为何痛哭。你向来是以观赏性质的目光去看待动物,就归于“美丽的摆设”一类,几乎与最初创造那个所谓“炸弹”的心态别无不同——即便它们是活着的生物。

归根结底,你本身所有的感情远没有那个女孩来得丰沛,但这并不能算作什么缺陷,至多是共情能力的浅薄而已。

于是,基于你自身理解与共情能力的狭隘程度,对已知世界的惧怕心理其顶峰,最终将之归属于“同类”,完全是理所当然的。

……

兴许是比一张便签纸更单薄的、你那点可怜兮兮的“共情”,在被人类种族所剥除的如今,竟然奇妙地在弥久身上发散着即将被燃尽的余温。

他在担忧。

丰富的信息量,由大量的微表情堆积而就,弥久的神色生动如以往。瞳珠猩红,眼梢高扬,眉头往下狠压,唇线抿成一弯尖刀,他平常开口多是扎人的句子,令你从来不减戒备和厌烦。这实为你第一次认真地看到弥久,才终于能从这副神色里直觉性地截取一些讯息。

“你现在害怕的…”那道目光凝聚成一根坚固的长针,他更明显地对你方才夺取的讯息投以一份确认:“根本不是我?”

他在为你感到担忧。

为什么?

但你不再有余裕去思考那些话底潜流,只在立时间,这句疑问的本意足够精确地将你刺穿。寒雨倾盖,你应激性地复又开始颤抖。

“…呜…呜……呜呃……”

悲鸣与热泪无法抑制地往外涌流,一切都在紊乱,一切都在散失,你确实堕入更深的渊狱了,独立于无限的虚幻之中——你注视自己的造物,他时而化作一副刑具,时而映出了你。

“呜呜…呜………”

“……我,”

“…“我”……在哪里?”

本应长存且毫无动摇的,属于自我世界里唯一的质心的那个概念,已于现状之下分崩离析。

——你开始深深地恐惧自己。

 

 

他只夺回一副躯壳,一捧灰烬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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